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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四章碑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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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四章碑林

梅少卿本來想找梅謙談關於她母親嫁妝的事情,沒想到梅謙竟做了縮頭烏龜,早出晚歸地絕不與梅少卿碰面。梅少卿想著這件事情也不著急,畢竟那是筆不菲的財物,叫他吐出來恐怕得有些難度。

這梅府上下,哪裏都有梅謙的眼線,梅謙要躲她為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。

而經過張嬤嬤那件事後,攏香院和棲雪院的人都學乖了,能不招惹她就不招惹她。所以,就算拙玉院的位置再好,她院門前也是門可羅雀,再清靜不過了。

好在梅少卿倒喜歡這種清靜,她也不喜歡時時教訓別人,要是天天叫她同後院這些婦人攪在一起,還不讓她發了瘋?

梅少卿正坐在窗邊的軟墊上,看著窗外垂下的柳枝。前陣子它們才抽了新芽,這陣子便茂密起來,等到夏天來了,便可以替她在窗前擋擋毒辣的太陽,讓窗內的屋子裏涼爽一些。

她也不知坐了多久,便見綰月從院子外頭小跑進來。她的目光跟著綰月,一路到了自己跟前。

綰月滿臉喜色地同梅少卿道:“姑娘,孟長史來了!”

梅少卿聞言,朝拙玉院外看去,就見孟雪崖今天穿了一襲天青色的衣裳,走進院子裏來。他平日裏很少穿這種顏色的衣服,今日穿起來倒顯得他臉上有了幾分暖意,看起人來的眼神也顯得格外溫柔一些。

綰月把孟雪崖帶進房間,笑著向梅少卿眨了眨眼睛,便立刻退出了房間,還手腳麻利地替兩人關上了房門。

孟雪崖見她這樣識趣,便笑道:“陸石要有她一半機靈,我也省心得多。”

“陸石要知道他家公子,在別人面前這麽評價他,可得哭得肝腸寸斷。”梅少卿懶懶地倚在窗框上,打趣著說道。

孟雪崖坐到梅少卿身邊,看著她頭上的幾只蘭草簪子,少了以前的珠光寶氣,多了幾分春季田野上的味道,看起來慵懶嬌憨,一顆心都要化開來了。

他低聲道:“明知道我將要去兗州,山遙路遠的,怎麽不見你哭得肝腸寸斷?”

梅少卿的一只腿被坐得發麻,換了個舒服的姿勢,手裏拿著剛剛折下來的楊柳枝,在窗邊的池塘上趕著池子裏火紅的錦鯉:“那孟長史此番來,是來向我道別的了?”

孟雪崖也伸著脖子去看池子裏被梅少卿趕得到處亂游的錦鯉,兩個平時機關算盡的老狐貍,此時卸下全部防備來扒在窗框上,就像兩只天真無邪的小貓。

當然,旁人是看不到這一幕的,若是看到了,也絕不會相信他們臉上會露出這樣的神色,反倒說服自己,只不過看見了與他們相似的人。

“我何時說過來向你道別了?”孟雪崖搖了搖頭。

梅少卿緊接著道:“若是你想看我哭,這輩子大概就別想了。仔細算算我十幾年沒哭過了,更何況現在?”

孟雪崖失笑,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:“你如今才幾歲?怎麽可能十幾年沒哭過?”

梅少卿在心裏默默地數,今年是永安十一年,按照這輩子的年紀算,她也才剛剛十七歲,自然不可能十幾年沒哭過。可若要算她真實的年紀,她卻一點也不曾撒謊。上輩子她將近三十歲,死在去往餘杭的路上,就算是死前也沒掉過一滴眼淚。

遙想她上一次哭,還是打聽風崖下來後。因此,她說自己十幾年沒哭過,那可是當真的事情!

她輕哼了一聲,沒和孟雪崖過多解釋,便聽孟雪崖在她耳邊說道:“我聽綰月說,你平日裏門也不出,盡在院子裏看書,這樣怎麽行?你看今天春色這樣好,不如我們出去走一走吧。”

梅少卿也想出去走,可她的車夫身體現在還沒好,她又不想騎著自己的映雪馬出去。自從在宮門前,與太學學子們辯論後,映雪馬比她自己還要出名,她一但騎馬出去,很快就會被人認出來。

她還沒答應孟雪崖,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。

眼看著自己離地,她忍不住驚呼一聲,掉到了手裏的柳枝。柳枝落在池塘裏,驚得一群錦鯉四散而逃,而後沈進了池塘裏。

梅少卿一擡頭,看見孟雪崖低垂著頭,含笑看著自己。他雖然沒說話,可神情看起來便是在說,無論她答不答應,都要陪他出去走一趟。

“放我下來,我不去了!”她掙紮了一番,卻被孟雪崖緊緊箍在懷裏。

他吃準了梅少卿別扭的性子,抱著她走到門前,作勢要推門:“那可不行,你若不想去,那我就只好這樣抱著你,到梅府外頭去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梅少卿氣結,可在他面前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
如果真被他抱出去,那明天他們倆就要被梅謙拉去浸豬籠!更何況,她現在可不想讓人知道,孟雪崖與自己是什麽關系。如果被人知道了,鐵定又會傳出,孟雪崖因為喜歡她,而一手把她培養成周牧儀的幕僚這樣的消息!

梅少卿終於還是在孟雪崖面前認了慫,不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,上了他的那輛桐壁車。桐壁車的車夫已經見怪不怪,向梅少卿露出個微笑,看著兩人上了車,便甩動馬鞭駕著馬車行駛起來。

而此時的京城太學,溫喬正和他的幾個朋友,走在太學鐘樓後面的碑亭裏。

太學門左右兩側各有一座鐘樓與一座鼓樓,鐘、鼓二樓後面各辟了一塊地方,用來放置太學的功德碑。碑上刻著從前朝到大周數百年來,各個進士的姓名、籍貫與錄取名次。到了現在已經整整有一百九十八塊碑刻,在上面還能找到如今在朝官員的名字。

溫喬就從最新的幾塊碑刻上,找到了梅謙、許知衡與他父親溫元皓等人的名字。

他身旁有個太學學子,往常也與他玩在一起。只不過,以前他與杜知新玩得近,便不大關註他。如今杜知新不願搭理他,轉而與羅彌、崔聞溪等人混作一處,他自然也就不自討無趣,再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。

左右,他父親是太學祭酒,想要和他結交的人,可以從太學排到宮門前呢。

而面前這個名叫劉阮的太學學子便是其中一個,他身量與溫喬一般高,生了一張樣貌普通的臉。除了個太學學生的身份,哪一點都比不上溫喬,這才看溫喬挑中,與他玩了幾日。

“今日看了碑林才知道,原來梅博士、許大人,還有溫祭酒竟是一屆的進士。”劉阮在碑林裏停停走走,最終停在刻著溫元皓名字的那塊石碑前,驚奇地向溫喬說道。

梅謙時常來太學授課,又被授了個博士的頭銜,太學中也有一些梅謙的門生。因此,太學中人一般不稱他為梅侍郎,都叫他梅博士。

溫喬聽見劉阮的話,露出一個溫文的笑容道:“家父與梅伯父,還有許伯父在高中前便認識,因此交情也比旁的人深一些。”

雖然在梅少卿眼裏,太學祭酒、禮部侍郎,以及禦史中丞皆不是什麽大官。可在別人眼裏看來,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。更何況,溫喬還一副與他們十分熟識的樣子,自然讓劉阮心中多了幾分艷羨。

而梅謙三人在當年,的確是非常要好的知交,可現在時間過去這麽久,三人又在官場裏找到各自的位置。三人間的感情,自然又產生了一些變化。

梅謙與溫元皓入了梅派,而許知衡卻入了蘭派,三人雖然表面上仍然維持著交情。可實際上梅謙與溫元皓走得更近,許知衡與他們則逐漸疏遠了。

這一點,從過年之時,梅謙讓梅少卿給溫府送歲酒,而與許府之間卻沒有什麽往來,就可以看得出來。

劉阮眼裏適時露出羨慕的神色,這令溫喬非常受用。杜知新不理他,那是他瞎了眼!他溫喬也不是泥捏的,也有自己的脾氣,如今杜知新若再回過頭來找他,他還不願意了呢!

溫喬想起杜知新在宮門前拆他的臺,就氣得肺都要炸了。好在劉阮看出他心情不佳,及時轉移了話題。

他看了看碑林上三人的名次,驚奇道:“原來當年梅博士竟是當年的金科狀元!溫祭酒位居榜眼,而許大人還是探花!三人包攬前三,真是本朝一大佳話!”

溫喬被他捧得得意起來,心情愉悅之下向他透露了當年,梅謙險些因為長得太過出眾,而被當初的皇帝,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點為探花之事。還虧得當年還在京城的連大人力薦,這才沒摘了他狀元的帽子。

劉阮覷了覷溫喬的臉色,輕輕嘆了一句,說道:“梅大人真是成也連大人,敗也連大人。他考中狀元前途無限,還被連大人榜下捉婿,成了連大人的乘龍快婿,誰知道也就是因為這一點,斷送了自己的前程。”

溫喬勾了勾嘴角,道:“所以說,女子還是安安份份待在家裏相父教子的比較好,若個個都像當年的連夫人那樣,這世上哪個男子還敢娶妻生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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